星期日，照例不是一個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早晨。勉力的把自己從床上拔起來，帶著芝菱趕著上九點的樂理課。
由於下午她的同學要來，所以我們就決定上完課直接在那家音樂教室練鋼琴，練到中午，吃過飯再回家，比回家再練更省時間。
她下課後，就租了一間琴室練起來了，練了沒多久，她開始說肩膀很痛，我安慰了她一下，提醒她記得放鬆。教室的琴是直立式的琴，不怎麼好練，我剛才彈過我知道，這間的琴更誇張，不知道跟什麼東西產生了共鳴，一彈低音就有很大的共鳴聲。彈了不多久，她又說她現在彈的這首蕭邦用這台琴不會彈，我試著耐心的說：「什麼琴都要適應，比賽或考試時，不見得都是好琴。」她悻悻然的繼續著，過沒多久又抱怨肩膀痛，很累，甚至半躺在鋼琴椅子上。我按捺不住，終於發火了。「妳到底要不要練？妳如果怕辛苦，那妳就不要考音樂班啊！妳到底要不要考？」沒想到她想了一下，回答我：「不知道。」我既驚訝又生氣，當初是她執意考音樂班的，現在竟然說不知道！我說：「如果不想考，那就不用這麼辛苦啦！我可以跟老師說下週表演完就不要上了，妳輕鬆我也可以省錢了。」她看著我，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，我越想越生氣，最近她的狀況一直不好，彷彿發條鬆了一般。每個老師都說她不夠努力。幾週前，鋼琴老師甚至在她的筆記寫下她人生的第一個負面評語“sloppy”(草率）。我越想越生氣，不想考就早說嘛！我每個週末帶著她上鋼琴、小提琴和樂理課，花了大把銀子又虛擲青春，所為何來？
我忿忿的收拾東西說：「走吧！那就不用練了。」她擦擦眼淚，又繼續彈起來了，她沒再說話，也不肯走，就這樣一直彈著。我放下東西，看著她練琴的身影，我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。
從小，她就是一個自律甚嚴的資優生，直到現在國二了，最差的名次是第二名。舉凡演講比賽、作文比賽或鋼琴比賽都有很好的成績，整個小學獎狀就有八十幾張。每一年都在新舞台等級的舞台表演鋼琴，還被選到馬來西亞和日本的國際舞台表演。我這麼說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優秀，而是要凸顯我是一個如何吃足甜頭的母親。她一向追求完美，常常很ㄍㄧㄥ，我和老師們總是勸她要放鬆一點，有些事不用那麼追求完美。但是當她真的放鬆了，我們又受不了了，我們開始批評她不夠認真，沒有以前的努力，我們覺得以她的能力，應該要更好、更完美。
我忘了她也是個人，是個孩子，當她遇到瓶頸時，她也會累，也有惰性。我常常勸家長們要有耐心的陪孩子度過瓶頸期，但是我卻不允許她有不好的表現。有ㄧ次，學生問我：「芝菱段考考得如何？」我說：「不太好，校排才四十幾。」學生張大眼睛說：「這樣叫不好？我要是考四十幾我媽大概就要放鞭炮了！」我之所以會覺得不夠好是因為她考過校排第六名，所以只要沒有在十名內，我就覺得不夠好。以前有個學生非常聰明，但是成績並不突出，他的父母很苦惱。他偷偷告訴我：「小孩最好不要表現得太優秀，否則父母永遠會用高標準要求你。」想到此，我不禁感到慚愧。
她練完了，收拾好東西，我們去搭捷運，這時，我的氣也消了。我問她：「妳再仔細考慮一下，是不是真的要考音樂班？不考沒關係，完全由妳決定。」她點點頭說要。我問為什麼？她說怕老師們會失望。我正色的說：「妳不要管別人怎麼想，他們沒有妳這學生，也還會有別的學生，就算是失望也不會太久。重點是妳自己，妳想怎麼做？人生是自己的，路是要自己走的，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失望。」她想了想，很肯定的說要，「因為我喜歡音樂。」她說。
一切又回到了原點，她每天照例得跟時間賽跑，有時忙碌得連多看十分鐘的小說都嫌奢侈。以前看她拖拖拉拉事情做不完的時候，我總會很生氣，現在比較放鬆了。也許她也還在找功課與練琴之間平衡的方法，也許她的能力真的就只有這樣了。都沒關係，盡力就好，能練多少就算多少吧！追求夢想的過程本來就是艱辛又充滿挫折，努力耕耘也不見得有收穫。只要真心喜歡，盡力而為，對得起自己，我想，那也就夠了。
留言列表
